[原创]百年草根: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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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原创]百年草根:序

 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序
  从我祖父开始,家族经历了清、民国、共和国这三个不同的社会形态的历史时期。
我爷爷1900年出生,他是家族入川后十代人中最苦难的一代,在经历了清末的动荡,民国的贫苦后,于1959年饿死于乡村。
但他一直很乐观。
我父亲1936年出生,1951年入伍,1996年以主任科员的级别从镇政府退休。我曾经让他评价自己功过,他只是苦笑:“好象没有做对多少事情,多数时间是跟着错误路线在走。”
他也一直很乐观。
 我1966年出生,1983年入伍,2004年转业。早早就离开了主流社会,过着退休人员一般的生活,被社会边缘化着。
我也一直很乐观。
这一百年,家从祖居地斑竹湾迁出,先在市里,后到镇、村。然后又从村到镇、市。
   一百年,家就转了这么一个大圈。
   将来,我还会回到那个圈子里。
  《百年草根》,就是家的那一百年的往事!
1楼
[原创]糖房倒下了家族


     我爷爷曾习耕1900年农历正月25 日出生,死于1959年,在他59年的人生旅程中,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庄稼人,终身没有外出去谋过事,也没有在地方上当过差,过着贫困而艰难的生活。
     这次见族谱,从名表上见应该属于他的位置,是个“葵”字。我大吃一惊,按辈份他的名字就该是“繁葵”。而父亲从来没有向我提及祖父有个这个名字,我以为我看到的不是家族的谱。后来问父亲,父亲回忆了一阵子,想起有个这名字。父亲在祖父去世时的灵牌子上见过一次这名字。
     因为曾家人辈份是全国统一的,如果按辈份称呼就容易混淆。家族以前都称每人的“号”。按辈份取的名字往往只能用三次,一次是入族谱,一次是结婚是合八字,一次就是死后写灵牌子。父亲当然没有机会多看过祖父的名字。
     斑竹湾曾家,是在我祖父这一辈人才彻底陷入贫苦的。因为就在我祖父出生那些年月,家族的糖房已开不下去了,五大房人分了糖房。糖房的房子已经破旧,分后不久有的就开始倒塌了。分糖房的事,用之(宪珍)公知情。他是昭极公的幼子,不过当时,他还只有十多岁。用之公分得的是用来熬糖的糖灶房和下面套牛的八角田。糖灶房曾用之给了大女儿,大女儿嫁到刘家,后来又回斑竹湾居住,这是斑竹湾住进的第一户外姓人家。那套牛的八角田改成了“碾房”,有个不小的碾子,父亲曾在那里碾过米。

    1948年8月份,父亲他们全家正在租种的田里打谷子,听人说糖房又要倒房子,一家人忙去看热闹。赶到糖房,只听得房子在“嚓嚓”作响,人和东西早已抢出来,有人议论要用树杆去撑一下墙,马上又有人反对,反正迟早要倒,如果让它勉强立在那里,指不定什么时候倒下来,还要伤人。正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时,听见“轰”地一声,房倒了,瓦片碎了,灰土飞起来了,一个曾经辉煌的家族,就这样随着标志兴旺的糖房不断倒塌而衷败。
        爷爷小时候家境已经不好,欣然也送三个小孩去读书,因为条件差,买不起纸,把纸张集中给老二服远练字。所以习耕的字拿不出手,不敢写。习耕读完了四书五经,估计也有10来年的时间。当时读私塾,上学先读“杂字书”,这是一些启蒙读物,如“人之初”——《三字经》”,“天高地厚,中处为人,化生万物,为人最灵”——《家常话》。还有一些书里面是些生避字:“捍粑棒棒,打狗桩桩!”这些经常被小孩们胡编乱念。然后就是进入正规,读四书:《论语》、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先进》(孟子)、《告子》、《诗经》(有的换成幼学)。当时流传这句话:“学了增广会说话,学了幼学会吵架!”看来四书五经对人们的生活影响还是巨大的。四书五经习耕都倒背入流,天资不差,也算农村知识份子了。只是误在没有接受新式教育,加上社会动荡不安,我的祖父才终老乡里。
2楼
[原创]百年草根:水呛 匪绑 好酒罐


     习耕公有气管炎。在他十八,九岁的时候,一次到村下面杨家桥的小河沟洗冷水澡,平时会游泳的他突然大喊救命。同伴开始以为他又在开玩笑,没搭理。后来发现真的被淹住了救上来时,他已经被水呛坏了肺。从此,落下了气管炎的毛病,长年咳嗽吐痰。
     19岁那年闹土匪,习耕公到白马镇赶集回来,回家经过中山乡石盘滩下面“旋涡老”时,被土匪帮了票。那时,左邻右舍的人还尊他为三老爷(欣然公)的“大老少”,土匪以为可以弄不少的赎金。当时,“大老少”到也并不太害怕,见土匪注意别的“票友”去了,便叫一个看热闹的割草老么偷偷地把绳子割断,猫着腰一气跑回了家,省了家里的赎金。
     习耕也好喝两口,有一次爷爷带父亲赶集回来,上坡时不小心手里的酒罐滑落了,酒罐顺着山道“咕噜咕噜”地滚到了山脚下。唉呀,这酒算是白买了。过了一会儿,习耕又怀侥幸:“你下去看看,万一没有打烂呢?”父亲跑下山:真是奇了,那装满酒罐还好好的在山脚下的土里。
        祖父曾祖父都好酒,因为条件限制,也是喝寡酒时候多。碑木镇三天一场,每场买一斤酒。很难让他尽兴。一次到岳父家,同老姨喝酒,岳父家挺富,但给两人就拿了那么一壶出来,也就一斤左右。两人喝万了,就对舅子说:“舅完了!”舅子摇摇壶:“是完了!”也没有再拿酒出来。舅子离开后,两女婿议论开了:真是越有越夹(吝啬)!
     那时,酒不贵。家里粗粮不缺,都是用它来换酒。
     如果他活在现在,最适合于于当干部了。现在的好多干部都生活在“酒食地狱”中。民谣:革命小酒天天醉,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,喝得夫妻背靠背,感情大倒退,一状告到纪委会,书记说:只管喝酒人管醉。
     现在处级领导餐餐有请,科级干部天天有喝。可惜,他生不逢时!
3楼
[原创]吃清明会
    家族旧例:长房主事。
    斑竹湾长房长孙庆昌公多在内江城里做学问,其子先是在外做事,后又较早病故。长房的二老爷不到40就病故。故家族中的事在庆字派时,由我曾祖父、长房的三老爷欣然公主持。到繁字派时,则由我祖父、三老爷的“大老少”习耕公主持。
    习耕公主持家族事物,只是在1927年欣然公病故之后。那时,家族共有的糖房已经分了,没有集体经济,家族事物就比较少,有也往往以祭嗣有关。
    家族通常的祭嗣都是在节中举行的,每逢节日,祖父就做一个开支预算后,与各房商定下来,然后到各家收钱,置办供品。然后以司仪的身份组织祭嗣。普通祭嗣就在村中的堂屋进行,鞠躬、磕头、拜、再拜、三拜之内的吆喝一阵而已。家族经济条件不好,常只能买一柄火炮。炮还没有炸完,一群小孩就忘命的争抢未炸的火炮。那时候的炸药纯度不高,危险性到不大。
    家族重大的祭嗣是在清明。四川叫“吃清明会”,女儿可以去,媳妇不能去。家族的清明会是在梁坝进行,也不是每年都搞。比较重要的是1946年那次。
    46年家族在梁家坝做清明。有宗亲回忆,这次还传达过46年南宗在南丰开族会的精神。我父亲也去参加过,当时他十岁。祠堂有公共的土地,它们的收益是主要开支在这上面的。这次“吃清明会”还分了钱给小孩。我祖父是我们这一房人的会首,当了会务成员。没有吃完的肉,他还分得了几斤带回家。当时家道已经衰落,父亲对这次分肉印象十分深刻。但是是南丰会议还是南宗会议是否开过,现在还有争议。我分析是传达南宗会议精神。因为我们这支人是在道光初年与南宗联系上的,应该是去湖南才对。
    当时斑竹湾上坟有两处,一是梁家坝,达一公坟。二是油家陀,传的坟。后来大家把达一公坟记成是在油家陀了,这次我见族谱才知道记错了。
   这也难怪,解放后,就再也没有过 大规模的上坟了。46年就是斑竹湾人最后一次到梁家坝上坟。
4楼
[原创]代讼

    庆昌公讨了一个后妻,后妻没有生育。在庆昌公死后,与庆昌公后人的关系也处得不好。她趁年青改了嫁。她提出要占一部分庆昌公留下的土地,这边不答应。于是就动了诉讼的念头。
    庆昌公只有一个儿子台章,在42年病故。台章的三个儿子都还小,女人又不能出庭。于是族中商议,由我祖父以三个孩子的名义告后婆家人侵占。后婆改嫁的是同族一个庆字辈的,祖父就抓住这点:
   “你现在嫁的是小叔子,叔嫂通婚就是乱伦!”
    现在按族谱推测,他们的高祖真的是同一人。这事在清朝的时候,一认真追究责任,得判绞刑。大清律:收父妾者斩,娶兄嫂者绞。看来,祖父还是懂不少法律事务的。
    庆昌公是本地有名望的老夫子,后妻出了这么回事,的确让县里脑火。但是现在是中华民国了,不能由大清律来判。最后判:庆昌公后人每年给她三石谷子,养她一直到死。后来解放了,才没有给了。
     她的后夫对这事不是特别不满,还经常到这边来玩。她就不好意思来了。村里人以前尊她为大婆。现在,也根据她的生理缺陷,用一个形象化的称呼来提及她:
    “瞟眼!”
5楼
[原创]百姓爱幺儿
     祖父有三个儿子,两个女儿。不过,长子在12岁就去逝了。他去世后不久我父亲才出生。当时,伤心的祖母抱着我父亲对村里人说:
    “你实在要死我的儿。你就死这个嘛!我用他换一个,要不要得啊?”
     祖母对我母亲讲过这样的事:祖父重男轻女。如果生的是女儿,他连问都不来问一声。父亲出生的时候,大家知道他有这毛病,就故意捉弄他。父亲出世后,祖父从碑木镇赶场回来。有人告诉他:“你家里添的是一朵花!”他当即就木了脸,不高兴了。家里的人也不告诉他实情,由他在那里生闷气。三天后,要按习俗“洗三朝”,给婴儿洗第一次澡。按理家人都要过来帮忙的,可祖父一点也不理会。快洗完了,祖母招呼他给小孩拿衣服。开始还不情愿,曾祖母出面叫他,才心不在焉地找衣服来。拿来后一看,是个带壶嘴的,欣喜若狂。忙问生时有多重,该如何取名,马上就给换了个人似的。
     四川有句俗话:皇帝爱长子,百姓爱幺儿。父亲是幺儿,所以很受祖父钟爱。钟爱得甚至于有点让祖母嫉妒,也难怪祖母要说用父亲去替他大哥死的话。
     祖母娘家比祖父家富裕,当初结这门亲,她们家主要是看中这边是世代的书香门第。成了一家人后,生活的艰难困苦,家族文化的光环也暗淡了。不自觉的就经常与祖父唱反调。祖父喜欢儿子,她就喜欢女儿女婿。两人这么同时偏心,也让子女都得到了家庭各自特别的温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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